正午时分，贡嘎国际机场没有一丝风，几朵云在空中悠悠飘荡。高原的阳光洒在身上久了，有些发烫。
这是所有选择直飞的游客进出西藏的必经之地，也是西藏对外的“窗口”。倘若你到达后直接走机场高速奔向拉萨市区，这一路将有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相伴，心旷神怡。
但如果你需要在旁边的空港新区找个饭店住一晚，在这里看到、闻到的则会让人对拉萨的印象大打折扣。
空港新区不“新”。
2022年4月，中央第四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督察西藏自治区发现，西藏空港新区（以下简称“空港新区”）不作为、慢作为，多年未建设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及配套管网，放任生活污水长期直排，严重污染环境，群众反映强烈。
新区建成7年，污水管网一片空白
一条吉雄干渠，左侧是现代化的机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右侧百余家酒店、餐饮、物流等服务企业林立，一派热闹景象。
然而，热闹之下，源源不断的生活污水直排干渠，河道内堆积大量生活垃圾。在其中一个排口处站一会儿，恶臭扑面而来，令人感到窒息。
左侧是国际机场，右侧是酒店林立，中间是污水横流。王珊摄
在一处污水汇集的直排口上方，正矗立着负有监管职责的西藏空港新区管委会（以下简称“管委会”）。
资料显示，空港新区成立于2015年4月，规划面积92平方公里，规划人口6万人，是西藏重要国际航空枢纽和现代物流、现代旅游服务业区。
7年时间，作为一个重点规划建设的自治区级新区，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及配套管网建设竟一片空白。本应承担农田灌溉用功能的吉雄干渠成了各种污水的“大杂烩”，厨余污水、厕所污水在其中混合，颜色光怪陆离，气味浓烈刺鼻。
早在规划之初，自治区相关文件便已明确要求，西藏空港新区应于2020年前建设规模为7500立方米/日的污水处理厂及37.5千米配套管网。
白纸黑字为何迟迟得不到落地？空港新区给出的说法是他们处境有些“尴尬”。
根据《中共西藏自治区委员会办公厅 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加快推进西藏空港新区工作的通知》，空港新区管委会为自治区派出机构，委托拉萨市管理，并将贡嘎县甲竹林镇整体托管移交空港新区管委会管理。
但是，贡嘎县甲竹林镇却隶属山南地区。
“我们对接过山南市，也将情况上报过自治区，但均未得到回复。”管委会相关负责人表示。
不过，调查显示，2019年10月之前，管委会虽然上报过相关部门。但之后便以种种理由不了了之，没有继续研究解决问题、部署推进工作，致使项目建设一直处于停摆状态。直至此次督察进驻后，才匆忙向上级有关部门报送关于推进项目建设的书面请示。
在临时改变干渠水体观感上动起歪脑筋
“2019年以来，近百次巡查，为何仅有1次明确指出有污水入河问题？”记者问道。
“我们了解污水直排的情况，一直在争取相关工作的推进。”管委会相关负责人顾左右而言他。
“既然了解，为何不指出？”记者再次询问。
管委会相关负责人默然不语。
现场取样检测结果显示，空港新区管委会办公楼前排污沟污水化学需氧量、氨氮、总磷浓度分别为202毫克/升、17.9毫克/升、2.2毫克/升，分别超地表水Ⅲ类标准9倍、17倍、10倍。
正在排污的管道。王珊摄
如此恶劣的水质和观感引起了周边群众的不满。督察进驻后，即有群众来电反映，干渠很臭味道很大，下游还有村民在渠内洗衣服，督察组能否督促整改。
收到信访转办后，管委会立即做了很多整改工作，如组织572人在吉雄干渠沿线清除淤泥250余吨，清理垃圾50余吨等。
奇怪的是，督察组前期取证10天后，记者再次来到吉雄干渠，看见现场垃圾确已不见，可10天前还污浊不堪的河水，此时竟已毫无黑臭之态，甚至可以用清澈形容。
莫非有什么“魔法”将黑臭水体短期内治理完成？
原来，空港新区在临时改变干渠水体观感上动起了歪脑筋，通过定期开闸放水、加快水体流动的表面措施，达到解决干渠水体黑臭问题的目的。
追问下，管委会相关负责人表示，眼下正是种青稞的季节，农民需要引水灌溉，干渠开闸放水是正常需求。
但河水中隐约飘浮着的白色塑料袋依然暴露了空港新区治标不治本，敷衍应对整改，形式主义问题突出。
水中的塑料袋和埋在土里的排污管。王珊摄
并且，在污水处理厂以及管网完善之前，管委会计划购置2套一体化污水处理设备进行应急处理，处理设备到位前，排口新接的管子埋在土里，仍在向干渠排着污水。
日光城的“暗角 ”
拉萨被称为日光城。这里平均海拔3650米，每年平均日照总时数多达3005.3小时。由于空气稀薄纯净，阳光穿透下来，仿佛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日光城给游客展示了阳光明媚，灿烂辉煌的一面。但却给生活在其中的群众留下了许多“暗角”，其中多是与空港新区污水直排类似的，与群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小事”。
数据显示，此次督察组累计向西藏自治区转办的1100多件信访件中，拉萨市占到了七成，其中，涉及垃圾污染和噪音污染的分别约占1/3，扬尘和油烟污染分别约占1/10。
其中，有一件投诉颇为特殊，其特殊之处源于一封拉萨市东城新安居园藏民给督察组的感谢信。
记者了解到，进驻以来，督察组共收到东城新安居园有关垃圾、道路扬尘等问题相关投诉7次。首次接到转办问题后，拉萨市相关承办部门即立行立改，优化周边环境。
行动见成效。在感谢信中，藏民写道：“我们社区全体群众双手合十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对于个别部门和负责人存在推诿扯皮和拖延现象，恳请加大督办力度。
督察组收到来自藏民的感谢信。马强摄
群众的感谢与期待引起督察组高度重视，先后多次跟拉萨市相关负责人座谈，持续传导压力。拉萨市委、市政府“一把手”亦前往小区现场视察、部署整改工作。
记者注意到，东城新安居园的环境问题在上一轮督察中便已有信访投诉，当时的记录为“道路长期无人打扫、垃圾遍地”；处理和整改情况是，安排员工进行清运，对随意倾倒垃圾人员进行处罚。
同样是治标不治本，5年后，困扰群众的环境问题卷土重来。
群众身边无小事，拉萨应当做出表率
值得欣慰的是，这一次，拉萨市下了大决心。
通过现场座谈、入户走访，拉萨市有关部门充分了解群众的诉求，决定对该路段进行重新规划设计，并配套建设公园绿地，改善道路沿线居住环境、整体风貌较差以及各项基础设施不健全的现状。工程计划6月份开工，年内完成建设。
在小区整改规划的展板前，记者看到几位藏民正欣喜地聚在一起憧憬着家园未来的模样，远远就能听到“真好”“太好了”之类的感叹。
上前询问，大家十分开心，满眼洋溢着喜悦：“我们十分满意，这里的问题存在20多年了，现在终于解决了，感谢你们。”
群众的点赞与期待。马强摄
拉萨是西藏自治区的首府，也是国务院批复确定的中国具有雪域高原和民族特色的国际旅游城市，常住人口已达87万人，占自治区总人口的近1/4。
拉萨市干部感慨：城市的发展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快速发展带来了交通拥堵、垃圾倾倒、污水直排以及扬尘油烟等问题，这些生活中常见的“小事”,却是直接关系人民群众生活质量的大事，背后指向的是一个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精细化管理水平。
督察人员建议，拉萨市应当以此次督察为契机，举一反三，开展环境问题大排查和专项整治工作；同时，建立长效管理机制，提升城乡建设、城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发动和邀请居民与社区形成合力，齐抓共管，共同维护美丽家园。
4月的清晨，一场大雪不期而至，雪满南北山，布达拉宫在巍峨的雪山映衬下，静静透出无处惹尘埃的圣洁。似乎拉萨本该就如这般，纤尘不染。
雪后布达拉宫。王珊摄
群众身边无小事，不以细微而不为。拉萨作为拥有众多荣誉称号的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应当在全区做出表率，擦亮城市名片，以更优雅的姿态，笑迎八方来客；用更实际的行动，让“最具幸福感城市”含金量更足。作者：中环报记者王珊
